白无德

*随便写写,应该还有个下,没有原创人物,没有cp,算半个水仙,注意避雷

1.
你烦不烦，扬帆只觉得火蛇盘在他嗓子眼，他利落换上便服，顺着肩线整好手上的白大褂，但这火气压一半还得留一半，留着撑场面，腻味透了，扬帆续道，皱着眉头挂好衣服，提着包就要走。
面前的年轻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们相知多年，也算半个故交。
虚张声势。

2.
扬帆和这人交情不浅，他们俩相互照看着长大的，一直到秦老师病故。
扬帆三天没有合眼，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亲自跑腿，岳父岳母没有责怪他，他觉得这已经是十分大的恩情。他觉得自己在一圈人里落了话柄，当医生的又如何，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他越是尽心尽力，就越明白自己无力可尽，空留着颗普普通通的心。
扬帆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他在墓地里碰了一身的灰，他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试图换回几分清醒，没用的，他没来由的又绝望了，一遍又一遍地洗手，仿佛把表面上那层皮洗掉了就好了，再后来他连洗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臂搁在水池边缘，水哗啦啦的放着，他闭着眼，极其有耐心的等着那滴眼泪落下来，这是他给自己划的底线，多的再没有了。
他听见有人敲卫生间的门。
爸爸？
扬子轩在家多时没等到父亲归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半点人的声响都没听到，他在床上蜷了会，还是怕极了。
在呢，扬帆应着，用毛巾蘸干脸上的水，打开门，看着儿子仰头望着自己，他感激这房子里一盏灯都没点，什么都看不太清。他原本打算牵住儿子的手，但他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抱起儿子回房，扬子轩身上那点温度仿佛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轻轻拍着扬子轩的后背，好了，没事了。
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扬子轩这几天也受了累，在扬帆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沉沉睡去。扬帆睁着眼，难以入眠，他慢慢抽回手，给儿子整好被子，屏气凝神，生怕闹出了动静，最后他终于没了力气，靠在床边。扬帆觉得自己被塑料袋捂住了口鼻，闷得要昏过去，他扶着墙站起来，夜深人静，各处安眠，唯独他不能眠。
外面可是要下雨了？
他慢慢走到客厅，才终于解脱般倒在沙发上，可他却无福消受这般清静，那人现在他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他。
别说话，扬帆把他口边的话硬堵回嘴里。那人不恼，也没再动了。
你千万别劝我，扬帆撑着额头，他觉得有些头痛了，可能是这几天熬夜太多，也有可能是受了冷风。
面前人放缓了语气，似与他在打商量，扬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你清楚的。
扬帆木着脸，等他说完，他听的心不在焉，就着街上路灯的光打量面前人，他自己已经老了，而时间对这人总是宽容些，这么多年连条皱纹都不敢爬到他脸上。
是，你说的没错，扬帆觉得自己的喉咙像生锈的水龙头，非得靠人敲打才能落下几滴水来，他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他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几乎是嗫嚅着，我没机会啦，他故意用这般轻松的语调掩饰他面上慌乱以及纵身而下时裹挟他全身的冷风，他深呼吸以缓解肩膀的僵硬，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不劳您费心了，他措辞有礼，分外克制。
扬帆觉得有些好意是可以被拒绝的，比如现在。
那人临着扬帆坐下，现在的扬帆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医生而是固执和拒绝本身，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未必能劝动，何况他没有。
他们嘴拙尚能言辞达意。
他仿佛是被扬帆传染了，声带也成了摆设，他想说什么来着。
扬帆，你想想你从前读书时吃的苦，入职时发的誓，工作后收的锦旗，你也知道你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他觉得这么说太矫情了，所以把嗓子眼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他靠着沙发背，觉得还是难以支撑自己，他嘴唇翕动，像被捞出水的鱼，别，求你了。他放低身段，恳求，他的虎口覆上扬帆的手腕，求你了，别丢下我。他的头渐渐低了，靠在扬帆的肩膀上，扬帆瞥眼只看到他毛茸茸的脑袋，活转回去了，跟小孩似的，扬帆只盯着他发旋，不吭声，恍惚间他觉得面前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他怎么会哭呢。
扬帆反扣住他的手腕，贴到自己胸口，他恨不得让那人掐表，数清楚了，这一分钟它跳了多少下。
我扬帆就是个普通人，不能免俗。
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叹了口气。
你把秦老师带回来。
荒唐，他居然在说这种话，扬帆觉得自己脑子不清明，他没有闭嘴，他也没有力气去讲道理，他只剩下点点气声。
你把秦老师接回来。
接回家。
扬帆觉得身边的人僵了一下。
人死不能复生，你学医的，难道还不清楚吗，那人声音里突然出现的怒气软绵绵的。
扬帆觉得那人皮肤也是冷的，甚至比自己更冷，你也怕了，你也在犹豫，何必呢。
我自己成全自己，不好吗。
扬帆抽回手臂，帮人理好额前碎发，那人面色发白，缺魂少魄。
年轻人依然不死心，你要走了吗。
杨帆说他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别着凉了。
等转身回房的时候，扬帆突然想起来，面前人既不会着凉，更不用睡觉。他笑起来。
晚安。

3.
院里新来的医生要宣誓，扬帆这个小主任站在人群前，看着一群直冒傻泡的小年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我要清清白白的行医。
扬帆觉得青天白日也算个见证，多年之后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现在这么热情洋溢简直就是个笑话。可他仿佛被这朝气感染，竟露出点快活的笑容，他还年轻。
他望向角落，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如果那个人在，那个人会皱眉，指正他。
你只是年轻过。